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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囚 作品

林小雨諷和兄賦,蕭離聲計平美心

    

並不答話,林溦又撿起夢靈果揣到懷裡。此前燒起灰塵已儘然落在水中,雲水間依稀的仙霧繚繞,浪靜風平,卻隱隱聞得巨物洑水聲,由遠而近。四頭巨獸宛若小山,皆是環頭巨眼,林溦的心臟“咚”得一敲,嚥下口水,那少年已將簫彆在唇邊。正要吹下去,卻是回眸一望,對上了林溦茫然的眼,默了默,喚:“伏堤。”林溦隻見那吞天巨龜點了點頭,下一秒,少年已不在龜背上,遠處簫聲激越,浪頭掀飛。老龜馱著她,與那風浪中心越來越遠,林溦...-

林溦驚然坐起:“什麼?祖爺?爺爺?我哪來的爺爺!”

夜闌風靜,江水一片悠悠而去,靜謐如故,莫說自稱“祖爺”的老頭子,就連簫聲也半點都無。

林溦滿腹狐疑,又將胳膊墊在腦後,重新夢會周公。

月明星稀,江送軟風,模模糊糊間,林溦恍若窩在極暖的一個衾帳裡。一夜好眠。

待她一覺醒來,打眼一看,卻是滿目的琳琅精緻,自己居然身在榻上,團龍花被好好地蓋在身上。

林溦瞠目半晌,懷疑自己睜開眼睛的方式不對,於是重新閉上。深深吸了口氣,一下子把眼睜開。

隻見:團龍花被鴛鴦帳,衾紗香爐迷迭香,玉慕珠簾香骨掩,江塢簫影畫中藏。

林溦不再猶疑,掀開被子,蹬鞋下榻,望見油燈下壓的一張信紙,嘀咕了句:“好個蕭賢兄!”

林溦展開紙張。隻有三行字,曰:

觀卿睡容甚美,憐慕未敢驚,兄咳疾又篤,夜半走耳,卿莫憂心,司三日之後,江上再會。

蕭彆

林溦看了又看,翻來倒去,愣了半晌,突得想起自己的青猴不見了,正急急找尋,又猛然想起,自己還是個女兒家,心裡登時一驚。

兩片酡紅飛上雙頰,慌忙去摸臉上的膠皮麵具。

麵具仍好好的敷在臉上,鬢角相接處,緊密相合,冇有被人動過的痕跡。

靈鬼客棧裡,一客房靜默良久。

忽而爆發出一聲怒吼:“蕭狗!欺人太甚!”

*

行走江湖足足八年,除卻年年夏淺春初,那一段骨骼劇痛不能行走的十天,林溦哪日不與江湖騙子打交道?

終日捉雁,今日卻被雁啄了眼睛。

這人哪是什麼一步三喘的病弱同僚,明明就是個偷人猴子,步走飛簷,又不講武德的窮光小賊!

她遊在人煙如流的安樂街上,四下尋人,一時逢著個肩上揹著猴子的,便氣勢洶洶地走過去,到了老頭兒跟前,氣勢卻和緩下來,溫聲向那猴子試探一句:“伶誤?”

定然不是。她的猴,鼻頭長一個大痦子。

那猴子自然是不會搭理她。扭身過去,一個通紅的猴屁|股對著她。

林溦:“……”

告了聲“叨擾”,一拱手,便又往茶館,江邊,四處亂走。

猴子名喚甘伶誤,實是巫婆婆從她六歲上贈給她的,一時間冇了多年來的夥伴,林溦又惱又氣,心裡冒火,恨不得把晏康城的地皮翻過來,摳出蕭彆此人,痛打一頓。

尋了猴子整整一日,猴也不見,人也冇影,眼見著天黑將下來,林溦一手枕在腦下,半躺在亭子上,悶悶地望著龍闕江。

一朵烏雲悠悠地罩在她頭頂上,淅淅瀝瀝落起小雨。

恰巧一個裹著頭巾的婦人領著小孩兒,路過亭子,抬眼便見四合晴空之內,裹著一片烏雲,一個青衣老道獨獨籠於細雨之下,黯然**,如同地鬼修羅。

裹頭巾的婦人大悟之外,惶然失口:“妖人!是六年前,那個會下雨的小妖人!”

林溦冷冷一笑,撐身而起:“你信不信,你再喊一聲,妖人就要起身噬人了?”

她右手一翻,夾起一粒石子,正要彈出去,卻望見那婦人矮下身,將垂髫小兒牢牢裹在懷裡,兩人皆是顫顫的,似是懼怕已極。

將石子彈在那婦人身上不是,不彈也不是,林溦不由地狠狠揣了腳亭子,冷笑一聲,將石子投在地上。

良久,婦人舉頭再望,亭上妖人早已影消無蹤,孩兒拉了拉她的衣襟,一指婦人腳前,怯生生道:

“孃親,這不是被那老頭兒的猴子搶走的二兩碎銀麼?”

落日西垂,餘暉光鑒晏康大地,鋪得一片好光景,碎銀被雨水沖洗,一派清澄,毫光畢現。

婦人微微一怔。

*

換了住處的林溦,尋了戶尋常百姓的屋頂,攀了上去,二郎腿一翹。

她翻來覆去好久,依然睡不著,心裡不由暗罵一聲,暖帳軟衾若得一住,淒風苦雨怎願再經。

林溦林溦,此生此世,你可再也莫要睡那勞什子暖被了。

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。鸞佩悠悠而動,簫聲隱隱漸起,依稀含著人聲:“你……也真是!”

林溦本就模模糊糊,半夢半醒,一聞此聲,如螞蚱般一躍而起,伸手一撈,竟一手拽住了蕭彆的脖子,迫得他拉近,那人的臉未及覆上麵具,一樁好顏色近在尺端。

當是:眼波如笑,一剪柔腸似有若無,色如寒梅,近聞應得細細銜香;生得瀟灑風流態,腹中神機若定裁,姿容灑落,身拔如鬆,不似凡間中人。

又有詩歎曰:

蕭蕭江上有蕭郎,瀟瀟聲起斷龍江。

若得黿上蕭郎顧,便作倀鬼又何妨。

林溦恍神了一瞬,怔了怔,便又恢複如初,扯住他領口,逼問:“伶誤呢?我的伶誤呢?你這小賊,究竟是誰?哪兒來的?為什麼跟住我不放?”

可憐那天上掌管施雲布雨的龍官蕭郎,被她扯住領口,按在身前,好不憋屈,他剛張了張口:“我……”

隻聽身邊一聲哢嚓哢嚓的脆響,兩人皆是一扭頭,青猴就蹲在房梁那側,手裡抱著個不知何處尋來,不是此節氣該有的西瓜,掰了開,露出紅色瓜瓤。

這潑猴,邊往嘴裡送著瓜,邊興致盎然地看著兩人吵嘴。

林溦怒從中起,將蕭彆往邊上一揣,脫下鞋,拿在手裡便往那潑猴身上招呼而去,罵:“尋你半日不見,卻在此處吃瓜吃得好儘興!潑猴,滾過來!”

動作一大,腳下冇踩穩,當下一滑,便往下掉去,蕭彆眼疾手快,一把撈住她。

房瓦卻經不住兩人的力,哀哀鳴了一聲,梁上二位君子便朝地下摔去。

蕭彆腳下正將冒出一點藍光,撐住二人身體,卻不知怎麼,又將光熄滅了。

一聲重響過後,兩人摔在地上。

林溦悠悠地撐起身,扶了下腦袋,不暈。

又試探著揣了下腳邊的一片“泥土”,奇道:“這土地,怎生一點兒也不石更?”

隻聽耳邊那人倒抽了口涼氣,咬著牙:“林-林小雨!你揣的是我!”

林溦連忙站了起來,一眼看見,那從來風度翩翩的蕭彆,被抹了半臉泥的寒磣樣,不由掩唇忍笑,忍得辛苦至極,哪知蕭彆突然又茫然地冒出來一句“本官的簫呢”。

登時忍不住,跑到邊上,兩手叉腰哈哈狂笑,今日的憋屈一掃而空。

笑了十秒,林溦突然住口,若無其事地走回去,對著那目送悲催,鬱悶至極的人伸出手:

“對不起,我太佩服賢兄這被摔得神魂出竅,都不忘扮那龍官的敬業精神了,佩服佩服,愚弟簡直五體投地。”

蕭彆自如地藉著她的手,站起來,風輕雲淡地拍一拍身上灰塵,又有了仙氣飄飄的神仙範兒,林溦一見不由得又想笑,忙抿住嘴唇,肅了肅臉。

蕭彆輕咳一聲,睨了她一眼:“五體投地,投呢?怎麼不見你投?”

林溦一整日的火氣散了大半,又因這人到底為自己做了人形肉墊,便不大好意思,轉移話題道:“先前你身邊那個黑臉朋友,喚作伏堤的,怎不見他去向?”

蕭彆也不追究,笑了一聲,望瞭望黑漆漆的一片天:“他,大概是出去耍,找不著家了。”

說著,指端暗暗釀起一點藍光,輕輕一彈,兩人身上的衣衫乾淨如初。

此時夜色已深,林溦要再往房頂上去睡,身邊這人又開始“吭吭坑”咳起來了,偏說方纔一摔摔破了肺腔子,林溦隻得又隨著他,去靈鬼客棧要了一間房。

翻窗出去不久,卻幾次三番地被蕭彆叫下來,一時頭昏腦脹了,一時胸腹又疼,要喝水,要吃茶,折騰得半夜下去,林溦一盞茶拍在案上,“當”得一響。

氣勢洶洶道:“你,睡榻,我,打地鋪。我不去房頂上睡了,你莫再折騰,行不行?”

蕭彆微笑:“自然是行的。”

月涼如水,半夜好眠。

*

日上三杆,林溦一夢醒來,卻又睡在榻上。

她蹬鞋下榻,見昨日打地鋪的行頭早已收起來,那人著了件印著藍色暗花的素袍,頭髮拿一根藍簪彆著,正抿一杯茶,默默望著窗外。

林溦走過來,未及開口,蕭彆漫不經心道:“我為兄,你為弟,你睡地上,不妥。”

已是將林溦的話堵了回去,她早見梨木案上的五色環亮起藍光,便道:“你傳音環亮了,應是有人找你。”

蕭彆“哦”了一聲,似是剛看見這亮著的五色環,剛按下旋鈕,未及發言,那邊一個十萬火急的粗嗓門兒便衝了過來:

“首領?您又擱哪兒嘮去啦?我尋遍了整個晏康城都尋不到你,明天咱們就該去——”

“你已經是一隻大烏龜了,”蕭彆倦倦地打斷,“你要學會獨立,不要一天到晚和你的勞什子首領膩在一塊兒。”

“我,我——”那邊的粗嗓門兒瞠目結舌。

林溦插嘴:“他在靈鬼客棧,三層,奎字號房。”

話音剛落,蕭彆猛得將五色環掐斷,兩人目光一時對上,林溦不由得縮了下腦袋,恰在此時,幾聲震搖整個客棧的步聲,“咚”“咚”,一步一步,朝這間房走來。

林溦拿嘴努了努門,示意他開:“你的朋友。”

蕭彆靜靜地看著她,一時不知想到了什麼,微微笑了一笑,便就不緊不迫地起身。

趁這功夫,林溦迅速將紙往燭台下一壓,撈起地上青猴,翻窗躍走。

奎字號房裡,伏堤一眼看見木桌上“給伏堤”三個墨色大字,便大聲嚷嚷:“首領首領,這裡有個信給我!”

他乃巨黿所化,生得鐵麵黑鬚,眼神卻憨憨的,毛手毛腳,隨便搞出點什麼動靜便是天翻地覆。

他翻開信紙,卻見上麵寫道:

卿那首領,身嬌體弱,步若虛狗,弟意甚憐,甚愛,奈弟雜事繁多,不得朝夕與共,侍奉在側。煩伏堤兄朝暮為其掖被沃湯。

留此一書,權表弟意。

林溦

伏堤看了又看,傻傻地抬頭,望一眼自家悠閒喝茶,渾然不知其然的首領,喃喃道:“身嬌體弱,步若虛狗?”

蕭彆本就知曉,這信必然寫不了一點好的,抽過伏堤手裡信紙,慢條斯理地張開觀望:“容我看看……”

-睡,我素來討厭床榻布韋,便去房梁上躺一會兒,你若一時半刻咳個半死,撐不起身,記得喚我。”正是:寒骨飄零,難承軟衾酥被;無心之語,道破半世淒涼。窗輕輕地一響,已是林溦鐵鉤鉤住房梁,翻了出去。她走後不久,一朵詭秘的藍光亮在屋子裡,風兒輕輕一吹,捲走了屋裡人的暗聲輕笑:“有趣。”*自打幼時,林溦便常被幾個哥哥趕到屋頂上睡,後來便得了個離奇的習慣,不管什麼物事,都得攀到頂上瞧一瞧纔好。闖下大禍的那一次,是...